依稀的青春时光

　　朋友递给我七堇年的《尘曲》时，我不知道她是谁。随手将它放在了桌上，几天没有打开来看。某一日，百无聊赖时翻了一页，却让人看到了心惊的程度。
　　时光，在书页的翻动和那些字的阅读间，开始回放。一直倒回到十八年前，一个十八岁的我，以及那些依稀可见，单薄而苍白的青春时光。
　　高考
　　高考过后很多年，我还能做到有关它的梦。
　　那是一个黑色的年份，就在那一年，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。我一直以为，那些事不会影响到我，但是事实证明，我不可能当它是空气，不存在。但是我所不知的是，那个黑色的年份，以及那次不成功的高考，会在15年以后，影响我。
　　我无从抱怨，因为那就命运。但是多年后，得知事情的结果和当年的一次考试有关时，我仍然有些难过。那一日关了电脑下班后，独自走了很久，有微冷的风掠过耳边，路边的街灯一盏一盏亮起，很想在路边坐下来，就那样坐一会儿。因为我无处也无从表达这样的难过。我只给当年的同桌发了这样一条短信，说“我不知这件事的后果，会在岁月深处等着我。”
　　人的命运就是由无数个细小的偶然组成。就象是一局斯诺克，那些小球的路径，在每一次碰撞后都会改变，没有人可以预测走向，也没有人可以算出结局。
　　人至中年后，开始明白这些，心中慢慢地平复。想起年少时那倔强的、不服的、较劲似地度过的时光，就会隐隐地不舒服，替自己累。当然，是不悔的。
　　人这一生，没有假设，也没有如果。有的只是过去、当下和未来。过去的，让它过去；当下的，要去珍惜；未来的，不去奢望。
　　幸福的是，父亲母亲，兄弟姐妹，都在我的身边，我们过着平淡而又相亲相爱的日子。我们步入成年，而他们日渐老去，年少时他们为我们撑起的伞，现在交到我们手中，由我们给他们遮风挡雨。
　　比起这些，什么都不重要了。
　　海子说：
　　从明天起，做一个幸福的人
　　喂马、劈柴，周游世界
　　从明天起，关心粮食和蔬菜
　　我有一所房子，面朝大海，春暖花开
　　从明天起，和每一个亲人通信
　　告诉他们我的幸福
　　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
　　我将告诉每一个人
　　感谢上苍，给我尘世里的亲情、温暖，以及没有缺憾的爱。从这一点来讲，我比年轻的七堇年幸运很多。
　　五百字
　　父亲打来电话时，我正在看七堇年的书。
　　他回老房子了，我住的那间小屋没有动。他问我，我的那些书和那一大箱“每日五百字”还要不要留着。我回答说，要，留着吧。等我新家全部收拾好了，我去取回来。
　　曾经认为是负担的“每日五百字”，如今成为了我青春全部的记录。尽管那青春如此的单薄而苍白。
　　高中的语文老师是全国优秀教师，课教得极好，板书也极其漂亮。作为一个女人，她的字苍劲有力，阳刚气十足，正如她的性格。在她的课堂之外，有三大法宝——“每日五百字”、全篇背写课本中的所有古文、每天下午操场跑四圈。她的这些教育，让我受益了很多年。那些文字当中的成语古文，大多来自高中那整篇整篇的背诵；每天锻炼身体，让我几乎不生病了好多年；而那些“五百字”，则让我养成了记录的习惯。当然，这样的受益，是在多年以后才知道的。而那时，从心底里并不喜欢她，而她，也不喜欢我。因为她的刻板，因为我的个性。她希望能流水线般生产出优秀的学生，而我，这个不太合标准，又在她框定的范围内的学生，总让她不太舒服。
　　但是，所有这一切，都不妨碍她对我文字的喜欢，也不妨碍我的“五百字”，被她拿去在全班讲评，甚至借给高年级的学生阅读。
　　如同七堇年，那些青春的絮语，都在这样的硬皮本中，夹杂在每天的语文作业中，一一记录着。每天发生的小事，迅速成长的思维，浅薄的对人生的希冀与感叹，以及莫名的忧伤与苍凉。
　　很多年前，回去过老房子一次。从那些本子中随便抽出了一本，翻看了两页。感叹那样清丽的文字，我再也写不出来了。那种酷似张爱玲语言的文字，被一点一点的放弃。因为在现实中，它几乎没有用处。当然，还有年龄的原因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文字，也越来越平实，修饰的词语越来越少，就象一个中年的女人，对外在的华美已不太意，反而更倾注于内心。
　　但是，那样的文字，以及那样的感觉，当你走过了那个年龄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。
　　不得不说的是，现在的七堇年们，还是让我很羡慕。他们的记录，他们的青春，甚至于他们的忧伤，都可以拿来与人共享，以书的形式。也许他们的一生，并不会走这条路——成为一个作家，但是，能以这样的一种方式，记录生命的一段行程，也很幸福。
　　而我们，那些青春的记录，只有放置于角落，蒙上了岁月的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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