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化的蘑菇

　　鲍尔吉·原野
　　蘑菇并不是草地和森林里的居民，它们只在雨后突然出现，打着伞，三三两两，在齐腰深的草里行走。
　　我喜欢这些冒冒失失的客人。蘑菇的样子，与草、树、泥土和石头都不一样。它们是乘着雨滴下来的吗？它们是鹅卵石的后代吗？它们上草地干什么来了？
　　我喜欢突如其来的东西，如蘑菇。这本来不是它的家园，它却不请自到。蘑菇另外一样才华是突如其去。即使不采集，蘑菇也会消失。伊悄悄地走来，正如伊悄悄地离去。时间一到，它就没了。它升天了吗？我在雨后仰着脖子往天空看，没看到一只只蘑菇举着小伞飞升。一次，我终于看到蘑菇在飞，我激动地记录着科学史上重要的时刻——年月日，在天上飞行，北纬东经多少多少。后来那只蘑菇落在树上，我以土块击之，它展翅，原来是一只戴胜鸟。
　　蘑菇们是儿童，身上也许有许多血统——树的、伞的、蛇的——这事可以先放一下。蘑菇们来森林草地游玩，蹚过沾满露水的青草，寻找从天上遗落的鸟的羽毛，捡拾刺猬或腹蛇蜕下的皮。说蘑菇长不大，是因为怎么看它都不大，它没有长大的样子。如果蘑菇长到松树那么高，就等于长出了一座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