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英（十三）

　　“苍虎子，你出来看看，这是谁给咱家的信。”程母放下手中的刷子，拿着信冲着窑洞里的大儿子喊。
　　“妈，您等一下。”苍虎子正在窑洞里和枝儿逗伟达玩，听见程母说有来信，走出了窑洞。
　　苍虎子打开信封，见里边有一张薄薄的宣纸，上边是用狼毫写的小楷，只有简单几行，但内容却把苍虎子惊得目瞪口呆:“至程氏之五女！因其不知疼夫，懒散贪馋，赌气任性，故立此休书休之，此后各自婚嫁，永无争执。恐后无凭，自愿立此文约为照。立约人：马大柱。”
　　这是马大柱给小五写的一纸休书。苍虎子紧皱着眉头，一言不发，回到了窑洞，重重地坐在了罗圈椅子里。
　　“苍虎子，咋了？是谁给咱家的信？”程母见苍虎子脸色很难看，有些不解。
　　“妈，是马大柱这个混蛋！”苍虎子气呼呼地说。
　　“马大柱？他写了什么？”程母急着知道信里的内容。
　　“他把小五给休了。”
　　“啊？怎么会这样？”程母又气又急，“我刚才见小五蹲在墙边呕吐，可能是有喜了。你快去地里把你爹找回来，咱们商量一下，看看该怎么办。”
　　“妈，我爹一会就回来了，不用去找。”苍虎子坐在椅子上没动，把休书放在了一边。
　　“外边人多嘴杂，知道了好说不好听。你们俩听着，谁都不许把小五的事说出去。”程母叮嘱苍虎子两口子。
　　“妈，这是什么事？我们不会说的。可是，小五该咋办？如果没有喜，那还可以住在咱家缓一缓。可是，她现在有喜了，也不能一直住在娘家啊。”枝儿在拐窑里一边哄孩子一边说。
　　“那怎么办？”程母焦急地问。
　　“妈，您先别急。我下午去找媒人再到马大柱家问问情况，顺便也把小五有喜的事告诉他家。我想，他家知道小五有喜，会来接小五的。”苍虎子用草纸卷了支旱烟，深深地抽了几口，把烟雾吐得满屋子都是。
　　“那可得快点，小五这身子等不得。”
　　程家对马大柱的做法极为恼火，但是，考虑到小五已经有了身孕，就忍下了他发休书给程家带来的羞辱。
　　第二天，苍虎子托人媒人到马家去了，说起了小五已怀孕，让马大柱接小五回去。可是，马大柱把头摇得像不郎鼓，就是不答应，还冷笑着说:“哼，她回去了这么久，还不知道她怀的是谁的孩子呢！”
　　媒人反复规劝，可是马大柱就是不听。媒人见谈不拢，只好把马家的态度给苍虎子说了。苍虎子听了，半天不吭声，挥挥手让媒人走了。
　　“他奶奶的，这个混账东西。妈的，你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，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当初，我家把小五嫁给你，真是瞎了眼。以后，你走你的阳关道，我走我的独木桥，井水不犯河水。我的妹子，我会给她再找个好婆家的。”
　　苍虎子在学堂待了两天没回去。他怕程母程父知道了生气，更怕小五伤心，万一他们气出病，家里可就真的出了大事。他知道不给回话，他们会有各种推测和思想准备的。那时，回去再说，也可以接受。苍虎子是家里的长子，已经到了不惑之年，考虑问题毕竟成熟些。他一方面给家里用了缓兵之计，另一方面找媒人给小五找婆家。
　　小五在家里等着，可是，呕吐得厉害。程家父母看着心焦，不见苍虎子回话，就打发投生到学堂去询问。
　　苍虎子对投生说:“你先回去，给马家捎信，让马家那混球到民政局等着。我回去和咱爹咱妈说一下，带着小五去民政局给他们办离婚。”
　　投生说:“哥，我陪我五姐去吧。”
　　“行，你陪你五姐去。你照顾好你五姐，别让她太难过。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，咱们家也得争口气，哥会托人给她提个好媒的。”
　　十七岁的投生，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。他性子绵稳，没有苍虎子的急躁。所以，让他陪小五去，苍虎子最放心。
　　小五和马大柱结婚只有几个月，就离婚了。投生看着乖巧的五姐，心里很不好受。年前，五姐结婚时，是他拿着户口本到公社去给五姐改的名字，把五姐在黄洼的春华改回到了程家以前给起的名字月英上来的。那时，程家父母的意思是，小五回到了程家，还是程家的闺女。嫁给马大柱，小五是以程家女儿的身份出嫁的。满以为马家公婆为人不错，马大柱有些本事，小五嫁到马家，能够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。可是，没想到，这才短短几个月，他们的婚姻就走到了头。而且，这个混蛋连小五有喜的事都不承认了。
　　“畜牲！”投生想着想着，不由得骂出了声。
　　“弟，别骂了，这也许就是我的命。”小五跟在投生的身后，气喘吁吁地走着，脸上全是虚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