鲫鱼豆腐汤

        立夏，温度突然高涨起来。下午五时，她拉开窗帘，阳光刺拉拉地直射而来，像是已藏匿许久，只等猎物出现。下意识地，她松开帘布，房间里又昏暗如初，可是眼睛还是被伤到了，微微地疼，要流些眼泪才能止痛。
        和他分手之后，她便辞职了。躲在窝里，日出而息，日落而作。她一心要写出他和她的所有，以及那些还来不及发生的幻想。她有太多的不明白，只有在文字里她才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他为什么，为什么？也只有在文字里她才能给自己确定无误白纸黑字的答案。
        她翻看着菜谱，琢磨着晚上要吃点什么。她并没有什么胃口，可是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光，每天傍晚，她都会照着那本菜谱烧一个菜给自己。那本菜谱是他们一起买的，她说她要把上边的菜都烧一遍给他。她说她要为他做一个贤妻良母，为他举案齐眉。可是，现在，她只能自己做给自己吃。
        关着窗的房间非常闷热，夏天真的到了。跟他说再见的时候，还是乍暖还寒的初春。她宁愿他绝情些，再绝情些，这样，她就可以死心，彻底死心！可是，他还是脱掉他的外衣裹在她发抖的身体上。就在她要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的时候，他又撑住她的身体，和她保持距离，轻声说，“索索，要自己照顾好自己。”
       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！她听他的话，决定做鲫鱼豆腐汤，补脑又美容！
        她去楼下菜店买鲫鱼的时候，大水盆子里只剩下一条大鲫鱼了。她有些犹豫，这么大的鱼，一个人根本吃不完。但最后，她还是买下了。她突然想到他也曾做过鲫鱼豆腐汤给她，他教她：要放些姜片和黄酒才可以除去鱼的腥味，等鱼出锅了，再撒些香菜，鱼汤会更鲜美。
        这样做出来的鲫鱼豆腐汤果然很好喝，两个人争着抢着，嘻嘻哈哈地把调羹里的汁液泼得哪里都是！
        这样想着她就把大鲫鱼买下来了。洗干净。菜谱上说要把鲫鱼断成几块，他以前也是这样做的。她使尽了全身的力，也只是把鲫鱼尾巴的那一块儿剁下来，鱼身被她砍得稀烂，却始终不能够干干脆脆地一刀两断。没有法子，只能把大半个惨不忍睹的鱼身丢在高压锅里。她不喜欢用高压锅，那呲呲嚓嚓的声音让她感觉害怕。可是，他曾告诉过她，用高压锅煮汤，营养不会流失。于是，她便使用感觉随时都会爆炸的高压锅。
        鱼汤煮好了，满满一大锅呢。不肯断裂的鱼身经过高压蒸煮也自动分离了，只是不像他切得那样整齐。她使劲嗅着鱼香，突然发现少放了香菜。她疾步下楼，又买了一小把的香菜洗好、切碎，撒进汤里。她看着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鲫鱼豆腐汤，却突然没有了食欲。这么一大锅，让她怎么吃得了？
        天已经暗下来，可是却更加闷热了。她重新拉开窗帘，看见对面阳台上有男人系着围裙，耍锅弄铲，女人在旁边递盐送醋。他们使用煤气灶，阳台上还升起袅袅的烟。她看着男人把烧好的菜盛到盘子里，女人把盘子端到屋子里。男人熄了火，回到屋子里，和女人一起吃饭。她把视线转到自己的鲫鱼豆腐汤上，舀了一勺，象征性地喝了两口，便放下了。
        她写了一夜，又睡了一天。醒来，觉得饿，想起昨天还剩下一大锅的鲫鱼豆腐汤，便把它放在电磁炉上加热。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，锅里的汤也咕嘟咕嘟地叫开了。她掀开锅盖，隐隐约约闻到食物变质的味道。她头又低了些，混杂着鱼腥味，腐败的味道似有若无。
        她无法决定是否要把这一整锅的鱼汤倒掉，那么多，自己也付出了辛劳，而且现在还饿着。她犹犹豫豫，闻了又闻，终于狠了心把它倒进马桶里。“哗”地一声，马桶底部涌出来的水流将鱼块连同豆腐冲刷得干干净净。
        这时，电话响起来，是好友阿莫约她吃饭。她已好久没有出去过，没有走进人群，渐渐地，已经对声音以及光线过分敏感。所以，开始，她想拒绝。阿莫说，来吧，我们已经做了饭菜等你。
        她便去了，以前的好朋友都在。阿莫也烧了鲫鱼豆腐汤，她便讲起自己昨天也烧了鲫鱼豆腐汤，可是放到今天怕已经坏掉，就倒了，但是觉得可惜。阿莫说，幸亏倒掉了，豆腐是不能隔夜的，吃坏了肚子，更划不来。
        走的时候，阿莫拉着她的手说，索索，要对自己好一点。他们都知道她的事情，所以提起的时候都小心翼翼。
        该放下了，就像那鱼汤。她对自己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文 / 索非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