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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血色天赋

由 浅🈷 发表于 2025-06-25
  青石镇死了。

  不是慢慢凋零的老去,而是被一把寒光凛冽、名为“忘情”的剑,骤然割断了喉咙。

  十二岁的玄烬蜷缩在自家灶房角落的柴垛深处,枯枝败叶的腐朽气息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,狠狠灌进他的鼻腔。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冰冷的刀片,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无法抑制的痉挛。外面,利器撕裂皮肉的沉闷钝响、重物倒地的扑通声,都已停歇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令人窒息、更深入骨髓的寂静。那不是安宁,而是屠戮者刻意维持的冰冷秩序,一种宣告着生命被彻底抹除的绝对死寂。

  透过柴垛枯枝虬结的缝隙,他看到了一双云纹白靴,纤尘不染,如同雪山之巅最纯净的冰晶。它们踏过隔壁张婶家被撞歪的门槛,不疾不徐,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。张婶就倒在门槛内一步远的地方,身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,眼睛瞪得极大,空洞地望着灰蒙蒙、低垂得仿佛要塌下来的天穹。那双白靴的主人,一个身着雪白道袍、面容俊美得不沾丝毫人间烟火气的青年修士,正微微低头,审视着自己修长如玉的指尖。

  一滴粘稠、暗红的血珠,正沿着他剔透的指甲缓缓滑落。那是张婶的血。玄烬的心脏猛地缩紧,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然而,那滴象征着死亡和污秽的血珠,并未在纯净的白袍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。它触碰到指尖肌肤的刹那,竟如同水滴渗入干燥的沙地,瞬间消失无踪,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“净化”。青年修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像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,随即指尖逸出一缕极淡的白气,将最后一点无形的“污秽”彻底湮灭。

  “忘情宗清剿叛逆,尘缘孽障,早断早净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笼罩整个青石镇的死亡帷幕,每一个字都裹着极地的寒风,冰锥般扎进玄烬的耳膜,冻得他四肢百骸一片麻木。

  “叛逆”?“孽障”?这些仙人的话语,玄烬不懂。他只知道,就是这些衣袂飘飘、不染纤尘的“仙人”,让昨天还偷偷塞给他一块麦芽糖、笑骂他“小馋猫”的张婶,此刻像破麻袋一样倒在那里。就是他们,让那个总爱用粗糙大手拍他肩膀、笑声如洪钟的王铁匠,被一柄冰晶般剔透的长剑,死死钉在熊熊燃烧的打铁炉上,炉火映着他凝固在脸上的惊怒,灼烧着他的身躯,发出令人作呕的“滋滋”声。还有阿爹……阿爹临死前扑向那个修士的背影……还有阿娘……

  “娘……”一声破碎的、细若游丝的呜咽,不受控制地从玄烬紧咬的齿缝间溢出。恐惧瞬间攫住了他,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缠住了心脏——他看到那个刚刚“净化”完指尖血迹的青年修士,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住了。

  那张冰雕玉琢、毫无表情的脸,极其缓慢地,朝柴垛的方向,侧转了一丝角度。

  冰冷的目光,如同实质的探针,瞬间穿透了枯枝败叶的掩护,精准地、牢牢地钉在了玄烬身上!那目光里没有愤怒,没有憎恶,甚至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温度。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审视,如同神祇俯瞰尘埃中的蝼蚁,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、判定其存在即为“污秽”的漠然。

  “咦?”青年修士发出一声极轻的、仿佛玉石相击般的疑惑,冰封的眼底终于漾开一丝微澜,如同万年冻湖投入了一颗石子,“此地……竟还有活物?倒是藏得严实。”

  完了!

  玄烬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仿佛被重锤击中,瞬间一片空白。所有的恐惧在生死边缘被压缩到极致,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炸药桶,轰然引爆!那不再是单纯的害怕,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、无法言喻的暴怒,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,冲破了理智的堤坝,彻底将他淹没!

  凭什么?!凭什么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?凭什么他们杀了人,连血都不许弄脏他们的衣服?凭什么阿爹阿娘、张婶王叔……那么多活生生的人,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被随意践踏、收割?!

  凭什么!!!

  这股暴怒来得如此迅猛,如此纯粹,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。它不再是情绪,而是一股滚烫的、粘稠的岩浆,从他心口最深处轰然喷发!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热感,如同点燃了五脏六腑,席卷全身!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咆哮、沸腾!皮肤下的脉络根根暴凸,呈现出一种妖异、不祥的、近乎透明的赤红色,仿佛有无数条滚烫的火蛇在他皮肉之下狂乱扭动,急欲破体而出!

  “呃啊——!”玄烬再也无法控制,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嘶哑的、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。那不是因为痛苦,而是那股狂暴到要将他自己也焚毁的力量,在他体内左冲右突,疯狂寻找着宣泄的出口!

  嗤啦——!

  他胸前早已被汗水血污浸透的粗布麻衣,如同脆弱的纸张般猛地撕裂!一团凝练到极致的、纯粹由赤红光芒构成的火焰虚影,赫然从他剧烈起伏的心口位置喷薄而出!那火焰的形状,扭曲、狂放,却又在狂暴的核心,隐约勾勒出一朵……含苞待放的莲花轮廓!赤血灵根,在极致的愤怒与绝望中,悍然觉醒!

  轰——!

  积蓄到顶点的毁灭性能量,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泄通道。玄烬蜷缩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地弹开,双手无意识地、带着倾尽一切的恨意,朝着那个白衣身影的方向狠狠推出!

 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,只有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、灵魂颤栗的“噗”声。两道凝练如实体、色泽深红近黑的火柱,如同两条被囚禁万年的灭世毒龙,从他掌心狂飙而出!火柱所过之处,空气被瞬间抽干、扭曲,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。挡在玄烬与那青年修士之间的柴垛、半堵土墙,如同投入焚天烈焰的残雪,无声无息地熔穿、汽化!没有烟尘,没有碎屑,只留下边缘光滑如镜、散发着灼人高温的巨大孔洞!

  那两条带着焚尽万物、灭绝生机的暴戾气息的火柱,目标直指青年修士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!速度之快,超越了凡俗的极限!

  青年修士脸上的冰冷漠然终于彻底碎裂,被一种真实的、混合着惊愕与凝重所取代。他从未想过,在这灵气贫瘠、凡俗污浊之地,竟能爆发出如此纯粹、如此暴烈、如此……令他灵魂深处本能地感到厌恶与忌惮的力量!那火柱中蕴含的,不仅仅是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高温,更有一股直指人心、焚烧魂魄的毁灭意志!

  “孽障!”一声低沉的厉喝,青年修士再无半分托大。周身瞬间亮起一层晶莹剔透、宛如万年玄冰瞬间凝结而成的护体光罩,刺骨的寒气汹涌而出,将他身形牢牢护住。同时,他手腕一翻,那柄通体剔透、散发着凛冽寒意的冰晶长剑已然在手,剑尖遥指,一道凝练至极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色剑气撕裂空气,激射而出!

  嗤——!

  赤红近黑的毁灭之焰与冰蓝刺骨的冻结剑气,狠狠撞在一起!

 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只有刺耳到令人牙根发酸、头皮炸裂的剧烈消融声!如同滚烫的岩浆浇灌在万载寒冰之上!冰蓝色的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诡异的黑红火焰吞噬、蒸发,发出“滋滋”的哀鸣。而那两道凶焰滔天的火柱,也被极致的寒冰之力疯狂侵蚀,光芒骤然黯淡,前冲的势头被强行遏制,变得迟滞,却依旧带着不死不休的执拗,狠狠噬咬向那晶莹的冰晶护罩!

  滋滋滋……嗤嗤嗤……
  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,疯狂舔舐着光洁的冰晶护罩,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。光罩剧烈地波动起来,表面迅速爬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!虽然最终勉强抵挡住了火柱的冲击,并未碎裂,但青年修士的脸色已然微微发白,眼中凝重之色更甚!这绝非寻常凡火!这火焰中蕴含的毁灭之力,竟能撼动他筑基中期的护体灵罡!

  “当诛!”青年修士眼中杀机暴涨,再无半分迟疑。冰晶长剑光华大盛,森寒剑气如潮水般汇聚,显然要动用雷霆手段,将这个刚刚觉醒就展现出恐怖威胁的“活物”,彻底从这个世上抹去!

  玄烬在倾尽全力推出那两股焚心之焰后,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,虚脱地瘫软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。视野一片模糊,耳中充斥着尖锐的嗡鸣,仿佛有无数只毒蜂在颅内振翅。极度的脱力和灵魂深处的巨大空虚感几乎将他吞噬。

  然而,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混沌边缘,一股远比身体疲惫更尖锐、更深入骨髓的剧痛,猛地刺穿了他的脑海!

  那剧痛并非来自肉体,而是来自记忆的深处,来自情感的根基。

  他刚才……在那极致愤怒、只想将一切毁灭的顶点……脑海里最后闪过的……是阿娘的脸!

  是阿娘在灶台前忙碌时,回头对他露出的温柔笑容,眼角细细的皱纹里盛满了慈爱;是阿娘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却无比温暖的手,拂过他额头、替他擦去汗水时的触感;是她哼唱的那首不成调的小曲,带着烟火气的温暖……

  可现在……那张清晰的脸庞……那温暖的笑容……那熟悉的触感……那萦绕在耳边的曲调……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褪色、模糊、消散!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烈焰之中,边缘迅速焦黑、卷曲,画面飞快地化为飞灰!任凭他如何拼命地在心底呐喊、如何用尽全身力气去回想、去抓取,都再也无法清晰地勾勒出阿娘具体的模样!只剩下一个空洞的、仅仅代表着“母亲”这个冰冷概念的轮廓,在记忆的废墟上飘荡!

  力量……那焚尽一切的力量……是用他最珍贵的记忆……最刻骨的情感……作为燃料点燃的!

 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、更绝望的巨大恐惧和无法填补的空虚感,瞬间吞噬了玄烬。他瘫在冰冷的泥地里,身体因为灵魂深处被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而不受控制地抽搐、痉挛。死亡的威胁,那青年修士冰冷的杀意,此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。他只想哭,却发现自己连哭泣的本能似乎都随着母亲面容的消逝而变得迟钝、麻木。

  “焚情为薪……燃血为焰……啧啧啧……”一个慵懒中带着奇异磁性、仿佛带着火焰温度的女声,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和浓浓的兴趣,突兀地在死寂血腥的村庄上空响起,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杀机,也驱散了忘情宗修士带来的刺骨寒意,“好纯粹的赤血灵根!竟在这等荒僻污浊的凡地觉醒?真是……暴殄天物啊!”

  青年修士脸色骤然剧变,猛地抬头望向村口方向,手中冰晶长剑光华流转,厉声喝道:“七情谷的妖女!莫红衣!你敢插手我忘情宗清剿叛逆?!”

  “咯咯咯……”一阵清脆如银铃碰撞,却又带着几分妖冶魅惑的笑声,如同跳跃的火焰,随风飘落。只见村口那株早已枯死、枝桠狰狞如鬼爪的老槐树最高处,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火红的身影。

  一袭似血般浓烈、红得惊心动魄的裙裳,在带着血腥气的风中猎猎飞舞,如同燃烧的旗帜。那抹红色,是如此耀眼,如此炽烈,竟仿佛将这充斥着死亡与冰冷的血腥之地都强行照亮、点燃了几分。她肌肤胜雪,与红裙形成强烈的对比,眉眼如精心描绘的工笔画,顾盼流转间,眼波如同跳跃的火苗,带着一种能灼伤灵魂的奇异光彩。

  七情谷,莫红衣。她居高临下,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,目光却穿透弥漫的烟尘和血腥气,牢牢锁定了地上那个因力量反噬与情感记忆被剥夺而痛苦抽搐、如同被抽去魂魄的少年身上。那眼神,充满了发现稀世珍宝的兴奋与探究。

  “冷面判官白无垢,”莫红衣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,指尖随意地捻动,一缕灵动跳跃、颜色与玄烬方才爆发出的火焰极为相似的赤红火苗,如同乖巧的精灵般在她葱白的指尖缠绕、舞动,“你们忘情宗的手,是不是伸得太长了点?清剿叛逆?咯咯……这小家伙身上可没有你们那套‘太上忘情’的臭味。他这身骨血里烧着的,可是最纯粹、最本源的‘情’火啊!”

  她目光扫过满地尸骸,眼神瞬间冷冽如刀锋,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森然:“用整个镇子的凡人性命来‘净尘’?好大的手笔!好冷的血!白无垢,你们忘情宗,是越来越不讲究了。”她的指尖,那缕赤红的火苗猛地窜高,散发出危险而灼热的气息。

  白无垢面沉如水,冰晶长剑指向莫红衣,寒气更盛:“此子身怀异端邪力,戾气深重,显是孽根深种!今日必除之,以绝后患!莫红衣,你要阻我,便是与我忘情宗为敌!”

  “为敌?”莫红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笑得花枝乱颤,红裙翻飞如火云,“你们忘情宗视天下有情众生为‘孽’,视我七情谷为‘魔’,这敌,不是早就做下了么?”她的笑容骤然一收,眼神变得锐利而霸道,指尖那缕火苗瞬间暴涨,化作一条栩栩如生、鳞爪飞扬的赤焰火蛟,盘绕在她周身,散发出灼热而狂暴的威压。

  “至于他……”莫红衣的目光再次落回玄烬身上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,“身负赤血灵根,引动焚情真焰,这是天赐我七情谷的瑰宝!是火种!岂容你们这些只懂斩情断欲的冰疙瘩随意打杀?”她红唇轻启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砸落在血腥的空气中:

  “这个小家伙,现在,归我了!”

  话音未落,莫红衣身影骤然模糊!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。下一刻,她已如一团燃烧的陨星,挟着焚天煮海般的炽热气息,悍然冲入白无垢与玄烬之间!那条盘绕的赤焰火蛟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,带着焚灭万物的高温,朝着白无垢狠狠噬咬而去!与此同时,一股柔韧却炽热的力量,如同无形的火焰触手,瞬间卷起地上意识模糊、浑身滚烫的玄烬,将他拉离了那片致命的寒冰杀域!

  玄烬最后残存的意识里,只看到一片铺天盖地的、灼热的、仿佛能烧尽世间一切污秽与冰冷的……红。那红,吞噬了白无垢冰冷的剑光,也吞噬了他眼前不断褪色、模糊的黑暗。他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,被投入了燃烧的熔炉,意识在极度的灼热与灵魂深处的剧痛中,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。唯有心口的位置,那朵虚幻的赤红火莲印记,在昏迷前灼灼一闪,烙印般刻入灵魂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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